钟九音觉得自己睡了个很痛苦的觉。
尖锐的疼痛后是钝化的麻木，唯一不变的是混乱，活像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还落枕了，醒来脑子木木的，半天集中不了注意力。
她从床上翻身下来，看见的却是原来那个小出租屋。
书桌，飘窗，还有放在桌上亮着屏幕的手机。
她鬼使神差低头去看，屏幕里是一篇娱记报道，写着新晋小花封晴因为一部网剧走红，因其毫无攻击力的知性风倍受追捧，演技也不错，很受业内看好。
里面称封晴为“四小花旦预备役”。
明明是文字，但她莫名联想到一株含苞待放的蔷薇花，在阳光充足的地方，被成千上万的人期待着开放。
不像这个昏暗出租屋的某支干枯腐朽的路边花。
报道上插的几张封晴的照片确实很漂亮，自信满满，笑容满面。
身后突然有人推门进来，门嘎吱一声响。
钟九音有点一惊一乍，吓得回神。
来的人是郭明立，很奇怪，她其实好像看不清那张脸，但就是知道，那是郭明立。
郭明立也是面容满面，但看到她后，那笑容克制着收敛了点。
他看见手机屏幕里放大的照片，眸光闪烁着问：“你又在看封晴啊？说起来她运气确实好，你们俩同一天签约出道，你错过了第一部戏，她却因为那部网剧一炮而红，运气有时候也挺重要的。”
钟九音没说话，但他像是听到了某个问题，拿出一份合同。
“我知道你在等什么。实话说你比她长得好看专业素养也更好，如果第一部戏没出问题，现在火的应该是你。不过机会也不是只有一次，你看看，我千辛万苦，终于给你接到一个活动…”
活动两个字的音都还没落地，周围的环境突然像被强行拉长的弹力带，变成了科幻电影里一条条的二维图像，随后极速后退。
这种像在超体电影里一秒游历时间长河的景象，让她头晕得有点想吐。
但下一秒，她又安安稳稳坐在那个出租屋里。
郭明立又推门进来。
只是这次不是笑脸了。
“我知道你很难受，但剧组那边就是这个说法，没办法改变。可能你的运气是差了点。”
她低下头看桌上，已经堆了一团打湿的纸巾。
再转头，郭明立第三次推门进来。
“我知道你很期待这个节目，但是公司打算把这个机会给其他人。还是怪错失的第一部戏，如果你能拍出来，现在也能像封晴那样随便挑资源了。”
第四次，“你别是嫉妒上头了，封晴发展得怎么好和你没有关系，你现在的情况根本没资格对标她，怎么能因为想压过她就私下自己接资源？公司不允许艺人这么做，合同里写了你没看吗？！而且你接了又能怎么样，那么小的资源，就算你长得确实漂亮，发出去也没几个人会看的。”
郭明立好像就是个推门进来说台词的工具人，出去进来的速度越来越快。
钟九音的头也越来越胀痛，好像什么东西在压缩她赖以生存的氧气，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脸上一痛，她都没反应过来，居然是自己在打自己，连着扇了几巴掌，脸颊巨痛，眼泪终于能流下来。
然后她抖着手继续看手机，屏幕里是找海选演员试镜的通告，一页页翻过去，也找不到适合的。
她眼前变得朦胧，晃眼间，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沾着血的刀，她恍惚地抬起手腕，那上面鲜血淋漓，留下几道很深很深的伤口。
突然的心悸让她倒抽一口气，她跌跌撞撞跑进浴室，呼吸急促地打开水龙头对着伤口冲。
血水流了一池子，她忽然就好难受，说不出话叫不出来的那种难受，想用头去撞墙，想用刀再割伤皮肤制造点痛感。
身后的郭明立还在说话，她控制不住情绪，想回头让他滚出去，但出口的只有放声痛哭。
钟九音受不了了，郭明立不离开，她离开。
冲出家门，外面是一条很长的走廊，但能看到终点。她心里升起一点希望，奋力往前跑，眼看着即将跑到出口…
“嘭——”
她的身体被撞飞，在地上翻滚几圈，剧痛一瞬间席卷全身。
全世界都变得寂静，只剩下她痛苦的喘息声。
但她还活着。
她爬起来，站在原地摇摇晃晃转了一圈，头晕耳鸣让她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。
除了远处越走越近的某个人。
是封晴。
“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？因为晏丞啊。”
“…你的倒霉，都是从遇到他开始…”
“如果没有碰到他，我也没必要想法设法打压你，凭着你的长相和演技，肯定能被公司力捧，肯定要就火了，也不用被你妈骂…”
“但你偏偏救了他，所以你变成这样了，到处接不到戏，以前许愿说的想要在演员圈里发光发热的愿望，也绝对不可能实现了，你只能看着我走红，说不定有一天你在街边当群众演员的时候，我能帮你多要五百块钱的片酬。”
“你的倒霉，就是因为他，就是因为他，就是因为他…”
这句话无限重复，钟九音尖叫着推开封晴，转身再跑。
这次终于有逃离的门了，在高楼之上，她带着就这么跳下去也挺好的想法，义无反顾地往里一跃。
病床上的人陡然抽搐着吸气，原逸和二口赶忙站起来查看。
钟九音缓慢地睁开眼睛，病房里的灯晃得她眼花，眨眼好几次才看清楚面前的人。
“原逸……”她有气无力地叫了声，声音很小。
原逸赶紧俯下身问：“是我。音姐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我叫医生过来。”
她不应声，看着原逸好一会儿，又移开目光看向旁边的心电图监护仪。
然后张开嘴呼吸，氧气罩满是雾气，她的眼泪和一下蔓延一下减少的雾气同节奏，蓄积在眼眶，最后往下流进鬓角。
“还挺像…我车祸之后……”
那天自以为穿越过来的钟九音醒来，也是躺在冷冰冰的病房里。只是那时候没有人在旁边守着她，后来进来了一个人，却是害她的帮凶。
看她哭，原逸慌得不行，赶紧按铃叫人。
钟九音却伸手抓住了二口的手，用力说：“我要见封晴，把封晴带过来，我要见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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